老子发现了糊涂,取名无为;庄子发现了糊涂,取名逍遥;墨子发现了糊涂,取名非攻;如来发现了糊涂,取名忘我。世间万事唯糊涂最难,有些事,问得清楚便是无趣,人不可太尽,事不可太清,凡事太尽,缘分势必早尽,难得糊涂才是上道。活的是心情,活得累,是左右你的东西太多。看淡了,天无非阴晴,人不过聚散,地只是高低。沧海桑田,我心不惊,安稳自然。随缘自在,不悲不喜;若糊涂,便是晴天。”圣人搓泥巴搓出的道行,全在“留白”二字。你看那老木匠雕花,刀锋总在收尾时钝三分,太工整的图案反像机器压的模子;老裁缝做衣,针脚故意歪几针,死板的直线上有了人情味儿。糊涂哪是蠢?分明是给日子透气的天窗。《淮南子》里有句话:“察见渊鱼者不祥。”水至清时,鱼都吓得不敢露头;人太精明,连月光落地的声音都能惊碎一院子。从前有个书生,非要算出妻子每日走多少步、灶台火苗跳几下,结果账本越厚,被窝越冷。倒是隔壁卖豆腐的老汉,账本用口水沾着写,反而夫妻俩一个推磨一个点卤,半夜里笑声能震醒巷口的狗。世人都笑郑板桥的“难得糊涂”是自欺,却不知他笔下的瘦竹,弯而不折才是风骨。你看那麦子熟透了就低头,稻穗饱满时便垂腰,草木都知道“藏锋”的理儿。偏有人活成一把算盘,珠子拨得噼啪响,到头来斤两算尽,情分成了烂账。苏东坡被贬黄州时写:“惟江上之清风,与山间之明月,耳得之而为声,目遇之而成色。”哪有什么仕途得失?不过是江心捞月的执念。他若当年在朝堂上少争两句,多装两回醉,或许能少淋几场暴雨。可偏偏人活一世,清醒时凿井,糊涂时饮泉,井太深了,甘泉也成了苦水。最怕活成个“人精”,心里揣着显微镜。夫妻吵架非要论黑白,结果被子各盖各的;亲戚借钱硬要写欠条,最后亲情打了水漂。老话说“家不是衙门”,你偏把柴米油盐过成升堂审案,锅碗瓢盆磕碰两下,都能扯出三年前谁少洗了碗。晚清名臣曾国藩有句家训:“话不可说尽,事不可做尽,福不可享尽。”这三寸余地,留的不是糊涂,是活路。就像老陶匠捏壶,故意留个歪嘴,倒茶时水流反而更润;更像那古戏台上的角儿,唱到动情处突然背过身去,台下的泪珠子才敢往下掉。所以啊,该聋时聋,当哑时哑。婆婆念叨随她念叨,左耳进右耳穿堂风;孩子顶嘴让他顶嘴,青春的火苗总得冒点烟。灶台灰厚了能保温,账本漏两笔添福气,这世上的圆满,多半是睁只眼闭只眼缝出来的。不信你看檐下那对燕子,叼泥时掉了几粒,孵蛋时压垮了窝,可人家叽叽喳喳又是一年春。活得通透的人,早把日子过成了水墨画——多一笔太满,少一笔太空,恰恰那团晕开的墨渍里,藏着半辈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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